袁 藝
要點提示
●擒賊先擒王,打蛇打七寸,是戰爭亙古不變的基本制勝法則。通過目標分析,找出對手要害,針對性地設計拳法,招招制敵,就能達到“四兩撥千斤”的作戰效果。
●隨著戰爭形態向信息化戰爭加速演變,作戰目標的性質與特征正在發生深刻復雜變化。以各類網絡為支撐的作戰體系,猶如常山率然之蛇,擊其首而尾至,擊其尾而首至,很難打准一擊必殺、一觸即潰的“死穴”。
●現代戰爭中的目標分析,需要借助全新的視角、科學的方法、先進的手段和專門的機構,才能准確找到對手的“阿喀琉斯之踵”,真正打到信息化戰場上的體系要害、“蛇”之七寸。
“兵之形,避實而擊虛。”目標分析向來是戰爭准備和實施中的一項重要工作。在世界新軍事變革的大潮中,一些國家軍隊提出了快速決定性作戰、基於效果作戰、網絡破襲戰等作戰理論,形成了戰略癱瘓、體系破擊、重點打擊、結構破壞等作戰思想,其制勝機理的關鍵,都是首先要通過目標分析准確找到對手的要害。在近幾次局部戰爭的舞台上,以美軍為代表的西方發達國家軍隊,運用各種精確打擊手段,在前台表演著隔空點穴、百步穿楊的拿手好戲,而這一切都離不開目標分析這一幕后工作的有力支持。
●明確“靶心”,目標分析在戰爭中的地位作用日益凸顯
在機械化時代以前,由於戰爭規模較小,打擊目標數量較少、性質簡單、特征明顯,確定目標找出要害,經驗豐富的將帥或謀士就可以做到。隨著戰爭規模的擴大和武器裝備的發展,戰爭中需要打擊和可以打擊的目標越來越多,目標選擇的復雜度和難度隨之加大。例如,美軍對前蘇聯的核打擊目標在1949年隻有70個,到了1980年則增加到了4萬個。制空權的提出者朱利奧·杜黑認為,“對敵人目標的選擇乃是空中戰爭中最難處理的問題”。基於此,目標分析逐步由將帥或謀士的個體行為,發展成為司令部參謀機關的一項專門業務。
二戰中,盟軍作戰分析委員會採用“工業網”和“瓶頸口”理論,提出了著名的目標分析十大命題,即什麼樣的活動對於德軍最為重要?什麼工廠生產的產品最為特殊?等等。據此,盟軍選擇了德國合成石油工業和鐵路運輸系統作為重點打擊目標,極大地破壞了其戰爭潛力。德國當時的戰爭生產部部長后來回憶說:“我永遠也忘不了1944年5月12日這一天。在那一天,隨著美英聯軍開始突擊合成石油目標,這場戰爭的勝負已經有了歸屬。”
針對朝鮮戰爭中暴露出來的問題,美國空軍於1954年設置了目標選擇軍官專業。海灣戰爭中,美國空軍退役上校約翰·沃登提出的五環重心目標理論首次得到應用,領導環目標成為五環目標體系的中心,“斬首”行動成為這場戰爭的鮮明特征。科索沃戰爭爆發半年前,北約有關部門便向北大西洋理事會提交了方案,對計劃攻擊的南聯盟目標進行了詳細說明,包括目標等級、種類及識別特征等……
經過二戰以及近幾場局部戰爭的不斷總結和完善,美軍目標分析理論日趨成熟,基本形成了規范的目標選擇程序和方法模式,並制定了《目標選擇與打擊聯合條令》等法規性文件。目標分析的基本任務被明確為按目標的重要程度和好打程度,確定打擊目標、選擇相應的打擊手段及打擊優先順序。其基本流程為目標搜集-運籌分析-目標定位-目標審查-合法性審查-附帶毀傷評估-批准目標“七步法”。
●難覓“死穴”,信息化條件下的目標分析更趨艱難復雜
信息化時代,網絡技術在軍事領域的應用,極大地提高了作戰體系的抗毀性,網絡中心戰實現了要害的“去中心化”,網絡節點的平等性以及網絡的自適應、自組織特性,使得作戰體系很難出現一擊必殺、一觸即潰的“死穴”。美國陸軍軍事學院院長羅伯特·斯格爾思在其《未來戰爭》一書中就認為,“克勞塞維茨的重心和若米尼的決定點已不能輕易地加以辨別,也不可能在地理上形成中心並集中。”未來信息化戰爭的目標分析呈現出難度加大、范圍趨廣的新特點。
由實體目標向虛擬目標拓展。對手的互聯網、工業控制網、關鍵業務網以及各種作戰網絡等網絡空間目標納入目標分析視野。利比亞戰爭中,一家為北約服務的非營利全球性組織,起草了名為“網絡黎明”的網絡戰報告,通過大量收集分析利比亞網絡空間情報,對其主要網絡空間目標,尤其是支撐其石油產業的工業控制網進行了詳細的目標分析,開啟了實戰化網絡空間目標分析的先河。
由靜態目標向動態目標拓展。隨著遠程精確打擊能力的提升,位置固定的靜態目標已是“囊中之物”,快速移動的動態目標才具挑戰性。“時敏目標”一詞即由美軍首創,專指那些對己方部隊造成危害因此需要立即做出反應的目標,或者是高價值、瞬息即逝的臨時目標。據統計,伊拉克戰爭中,美軍執行了大約156次針對“時敏目標”的空襲任務。阿富汗戰爭中,美軍無人機對“基地”組織頭目等“時敏目標”的打擊已成常態。
由概略目標向精確目標拓展。對目標的描述要求更加全面細致,目標整編的內容已非簡單的目標地理坐標,還應包括其外部特征、結構材質、抗毀能力、修復特性、電磁特征等,為准確選擇打擊手段和打擊方式提供依據。同時,目標分析更加深化細化,要害可能具體到目標的某個特定部位,如機場跑道的相對位置、樓房的某個通風口、導彈系統的某個功能單元等等。
除此之外,近年來幾場局部戰爭的實踐表明,相對於對物理目標的硬摧毀,對心理目標的軟打擊正在變得越來越重要並與硬摧毀日趨同步。從政治、宗教、文化、習俗等方面,分析對手從領導人到普通民眾的心理弱點,確定心理攻擊目標,也將是目標分析的重要內容。
●洞穿“迷霧”,多維拓展目標分析工作的視野空間
信息化戰爭中的目標分析更趨復雜,任務更加繁重,具有很強的專業性、時效性和持續性,找准對手的“阿喀琉斯之踵”,應重點把握好以下幾個環節。
做好目標情報工作。目標情報為目標分析提供可靠的客觀依據,其全面准確與否直接影響目標分析的質量。五環重心目標理論的提出者約翰·沃登認為,空中力量的關鍵是目標選擇,目標選擇的關鍵是情報。美軍總結伊拉克戰爭經驗認為,目標情報的准確與炸彈的靈巧更為重要。隻有通過平時對敵各類目標進行長期、持續、不間斷的探測、定位、識別和分類,才能為戰時對其進行監視、分析、打擊和評估打下良好基礎。
完善目標分析機制。健全完善、科學合理的目標分析機制,是提高目標分析效率和准確率的前提。美軍早在1960年,就建立了作戰與情報職能合一的“戰略目標聯合計劃”機構,專門負責收集整合作戰對手的目標信息。在近幾次局部戰爭中,其提供的目標信息誤差率在千分之五以下。海灣戰爭以來,又建立完善了國家級、戰區級、戰役戰術級三級聯合目標選擇與打擊情報支援協調機制,有效解決了各級情報機構在目標分析中的任務重疊和情報沖突等問題。
發展目標分析手段。應堅持定性分析與定量分析相結合,在傳統方法基礎上,引入系統科學和復雜網絡理論及工具,創新目標分析方法:借助大數據、雲計算等先進技術,注重對多源目標信息的融合處理和目標數據的長期積累,不斷完善目標情報數據庫,提高目標數據的保鮮度和更新頻率,推動目標分析由預先分析向實時分析轉變﹔構建對手各類戰爭潛力網絡和作戰網絡模型,並進行模擬計算,找出其關鍵節點和關鍵鏈路,推動目標分析由經驗分析向實驗分析轉變,等等。
有人說,“一場戰爭一種理論”,目標分析亦是如此。應當認識到,每場戰爭戰略目的、力量對比、作戰環境等條件不同,目標選擇和打擊的重點也會大相徑庭。美軍在越戰中的目標分析照搬二戰經驗,忽視了越南工業化程度極低的實際情況,運用“工業網”理論重點打擊其石油目標和電力目標,整個戰爭總投彈量是二戰對德國戰略轟炸的4倍,結果卻收效甚微。因此,區分作戰對手,搞清戰略需求,找准制勝途徑,是做好目標分析工作必須具備的戰略思維,否則目標分析再精准,也隻能是南轅北轍,勞而無功。
編后余思 周猛
“知彼”更需“知己”
官渡之戰,袁紹派劉備率偏師進攻許都,不曾想卻被曹操偷襲了烏巢,糧草輜重一夜盡毀,十萬大軍最終敗於曹操的兩萬兵馬。
英阿馬島戰爭,阿軍把英軍航母作為空襲重點,但是自己的海軍旗艦——“貝爾格拉諾將軍號”巡洋艦,卻因疏於防護,反被英軍潛艇擊沉。阿海軍自此元氣大傷,一蹶不振。
孫子雲:“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這也就是說,戰爭中首先要考慮和解決的問題不是如何戰勝敵人,而是如何不被敵人所戰勝,隻有盡量減少己方的弱點、短板和破綻,使敵方感到無機可乘、無懈可擊,才能使我方始終立於不敗之地。
孫子又雲:“知彼知己,百戰不殆。”應該清醒地認識到,無論是戰爭前還是戰爭中,目標分析工作都是“雙向度”的。對手對我方的目標分析,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因此,在給對手戰爭體系“號脈問症”的同時,也應常對自身戰爭體系做一做“CT掃描”,對己方的要害、弱點予以彌補、修正和加固。隻有這樣,才能在戰時爭取主動、力避被動,真正做到“致人而不致於人”。